如何理解克爾凱郭爾的「絕望」?

時間 2021-05-12 09:17:34

1樓:艾本治

澳洲在2023年上映了一部名為《曲面》的短片,片中女主所面臨的場景也許可以看成是一種對克爾凱郭爾所言絕望處境的直觀理解,當然,這電影的導演肯定不是要表達我接下來要說的意思。

女主躺在連線著深淵的曲面上,地心引力的作用使她必須不斷撐著坡面往上蠕動,但是再往上則又是一段垂直的牆面,所以她只得在這僅有的曲面上掙扎求生。

而「深淵」在我看來既可以比喻為「存在」,也可以稱作是「絕望」。因為我們作為精神性的存在,代表了一種能動性,「能動」二字看似蘊含了自由;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就好像只是自由的精神自己在進行意識活動,而我們能做的只是不斷地往意識裡塞進內容而已。

聯絡到短片上,這種能動性就可以理解為:在曲面上蠕動的掙扎。克爾凱郭爾認為,物件的存在被物理性質先天地決定、動物的存在被其類的共同本能所決定、而人的存在是被神拋到人自己手中的,得被人自己設定,而用以設定的工具就是自己的精神所具有的的能動性。

所以沒人規定自己的存在,人的存在本身是空的,就像這個空洞的深淵一樣。具有精神的人就像片中的女主一樣不斷掙扎著往上爬,逃離著存在本身的空虛,抓住所能抓住的一切,比如追求名望、金錢、社交,滿足於形形色色的由他所處的群體給他定義的存在形態,並努力將自己容納進這一形態,以獲得確定的存在意義的安全感。

也許困住大部分人的曲面的弧度都比較平穩,使他們能暫時安于他們所躺在的這一支點(亦即他們為自己確定的存在意義)之上。但是絕對不會有水平的曲面,不是針對這種邏輯是矛盾的,而是說,既然他們是依靠如上所述的這種種外在某種力量構建起自己的存在意義的,那麼當某天構建這意義的力量消失時——形象點說,就是天空下起了暴雨,人們不可避免地因為曲面上的水流滑向深淵——他的存在所具有的絕望性就體現出來了。

前面提到「能動性」可能只是一種表面的自由,原因就在這裡。可以引用克爾凱郭爾最愛舉的乙個例子來說明:失去戀人的女孩處在對愛情絕望的狀態中。

在此之前,女孩將那個幸福的自己當成無比珍貴的財富(沒錯,克氏強調的不是女孩把戀人當成財富,而是為作為乙個處在熱戀狀態中的自己感到富足)。而對於現在這個失去戀人的她而言,這個自我「就成了乙個令她厭惡的虛無,乙個可憎惡的東西」。

擁有精神是人之感到自由的原因,但是像上述這種絕望狀態的產生卻完全扭轉了這一點。原來,我們認為自己處在一種安定中,堅信自己是個自由人,但克氏認為這恰恰是一種絕望的有限性表現,是構建精神/自我的一種的錯誤方式:

「被大眾包圍著,被世俗之事吸引著,越來越精於世故,這樣的人忘記了他自身,忘記了他在神聖意義上的名字,不敢相信他自身。他發現成為自己太冒險,而成為與他人類似的存在者,成為乙個拷貝、乙個數字、一名群眾則更容易也更安全的多。」

我們眼下所處的這種安定(非絕望)感,並非是由存在本身平白無故地給予的,而全是由我們自己建構出來的,建構的材料就是:我們未經多少考慮、隨波逐流一番就草草為自己定義好的生存意義,然後我們安于其中,並被當下這種安定的存在狀態麻木到忘卻這些東西的重要性。

而克爾凱郭爾認為即使是處在這樣一種安定狀態中,也是一種絕望,即對絕望無知的絕望,殊不知,我們只是被困在平緩的曲面上,下場雨就會讓我們滑向萬劫不復之地。前面提到的把愛人當作全部的女孩就是一例,當然這樣的例子還有許多,比如對將心靈寄託於子女的父母、將高考當作改變人生唯一出路的高中生、亦或是將唱歌當作生命的歌手等,不一而足。

克氏認為,我們在一件或幾件世俗性事物上確立起存在意義時,我們其實做了乙個非常致命的以偏概全,即把這些世俗性事物,當作整個世界本身,這樣,當我們意外失去這些事物時,我們也就對整個世界絕望,對整個世界絕望當然也就意味著對自己的全部生存絕望了。此即為意識到絕望的絕望。

「絕望的折磨恰恰是求死不得。因此它更與人橫於病榻同死亡搏鬥、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狀態相同……當死亡是最大的危險時,人希望生;但當人認識到更恐怖的危險時,他希望死。當危險如此之大,死亡成了唯一的希望時,絕望就是那求死不得的無望。

「這就引出了克爾凱郭爾時常強調的那一主張:絕望者不是為自己正在被消耗而絕望,而恰恰是在為自己無法被消耗而絕望。這樣的人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種極其荒謬的狀態:

自己所賴以生存的一切消失了,可是自己還活著,只要時間之流還在繼續,他的精神(其實這裡就可以把「精神」和「意識」等同了)就持續不斷地處於活躍狀態,但現如今他已經沒什麼動力賦予精神內容了,這導致的結果就是,精神變成了一種純存在,一具已經死去卻還在活蹦亂跳的殭屍。

他越想奪回原來的自我,但由於使他成為他想要的自我的世俗事物業已消失,他就越飽受現在這個一無所有卻還牢牢攝住他的自我的折磨,他發現之前就是因為享有自我,他才自由;可現在,自我成了乙個惡魔,成了乙個棘手的存在,原來存在從來就不掌控在自己的手裡,而是:乙個沒有任何規定的「自我」被拋到了手中,毫無根據、不容置喙,自我好像是「被迫」存在著的。其他物都是按照既定的本質才存在著,但自我首先手握的卻只有存在,並被這存在牢牢攝住。

而這就造成了個體性焦慮,如果光是只存在而沒有內容,或者說,只說「我是」但說不出「我是什麼」,那這存在狀態只能讓人抓狂。但是人只要存在著,他就須臾不被時間之流裹挾著前進,因此他就絲毫也不能休息地要給他的存在填充內容,他必須手忙腳亂地給自己規定本質並按這本質過活。

正是在被眼前那空洞的、深不可測的深淵不斷恐嚇下,我們成為了「存在」的奴隸,於是,克爾凱郭爾才提出,在每個人的精神中,都蘊含著乙個完滿性存在,上帝,而我們此前的一切絕望就是由不承認上帝的存在而引發的罪。確實,由於我們自身不可避免的有限性,誰不想依附於某個更完滿的精神以填補自身呢?就像撲到父親的懷抱裡一樣。

而克氏告訴我們,我們不必向外尋求這樣的精神,因為上帝居於自身之內,把一切外在的宗教生活都移至心靈之內。如此一來,深淵就不再是絕望,而就是上帝本身。

2樓:落歸

請看《致死的疾病》,克爾凱郭爾在開頭已經有所介紹。這本書就是論述的作為致死的疾病的絕望。大概來說,是個人與他者關係的錯位與失衡,人是精神,對克爾凱郭爾而言,絕望是人在存在中失去永恆,面臨「成為自身」和「不成為自身」的狀態。

整本書脈絡很清晰,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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