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中紫姬為何深惡明石姬?

時間 2021-05-11 10:30:27

1樓:蔓玫

……這問題實在是有點誤會。

先說結論:

紫姬對明石姬的嫌惡,只發生在源氏流放歸來——親自與明石姬見面這段時間裡。這是基於她當時之性格和期望的一種真情流露,至兩人見面後,基本就化解了。這種「嫌惡」,並不至於像題主你提供的譯本裡那麼苦大仇深,也並非是只針對明石姬——事實上紫姬對源氏的各色風流女事一直都頗有微詞,只是在明石姬的這個階段,在旁人看來表現得最為明顯而已。

題主你引用的這段話,本就不適合用來支撐「紫姬獨獨深惡明石姬」這個論點。

別的先不談。就拿題主你提到的這一段引文,我翻閱了豐子愷和林文月兩個譯本,語氣語調上都和你這個版本較為不同。

豐本:源氏……想到:「紫夫人起初嫌惡此人,後來互相諒解,深信此人穩重可靠。然而和她交往,並非全無顧慮,卻取優雅和愛的態度,外人都看不出紫夫人用心之週至。」

林本:紫夫人初時對此似乎頗有些兒妒忌的意思;沒想到,她們二人後來竟會成為志趣投合的莫逆,互相信賴,卻又不至於逾越禮度,可謂含蓄有致的交情。他人則恐怕未必會注意到這些細膩的地方吧。

兩個版本都並沒嚴重到「最厭惡」的程度,更不存在「以之為恥」的說法。所以我有點懷疑這有譯者的主觀判斷成分在裡面。嗯,我個人還是更信賴林版和豐版……

而另一方面,也正如這段文字所提到的,嫌惡只是乙個初始印象,後期是有很大改觀的。

紫姬對明石姬的芥蒂,其實基本只集中在源氏自須磨-明石流放歸來後,至她本人與明石姬親自見面前。這一段時間裡她對明石姬的反感其實非常好理解——自從她和源氏有了夫妻關係之後,身邊基本就沒再出現過真正有競爭力的情敵。

藤壺隱晦,葵姬早逝,六條妃(六條御息所)出家,槿姬不為所動,朧月夜一晌貪歡後基本就沒了任何進一步的可能(好吧原來也並沒有,聳肩)。至於剩下的都是些較為安分守己或才貌身份上完全不能打的——比如空蟬,末摘花,花散裡。

很多情節或人物介紹裡,都傾向於把這段時間描述為紫姬專寵的數年,亦可見一斑。

而源氏的流放則成為乙個重要轉折。紫姬一開始是非常想跟他一起去的,然而卻被源氏以「哎呀天長路遠窮山惡水我不能帶你去受苦」為由而拒絕了。

在此之前,紫姬才剛剛適應將源氏作為自己的丈夫與心愛之人沒多久,濃情蜜意應該是達到了乙個巔峰狀態的。此時源氏突然抽身離去,本身對她的打擊就非常大;而這邊廂她苦苦思念,肝腸寸斷,堅信自己的愛人在鄉下地方受苦……

結,果,他,居,然,在,這,種,環,境,下,還,有,心,思,另覓新歡!

書中對年輕紫姬(若紫)的描述,多處用到「天真爛漫」「喜怒直抒胸臆」之形容。所謂溫柔細緻,端莊識大體,其實很大程度上是源氏後天調教的結果,本質上她是乙個非常單純,直性子的人。碰到這種事,不管明石姬是怎樣乙個人,年輕而專寵的紫姬會三觀崩裂幾乎都是必然。

至於後來被告知明石姬的氣度高雅、才貌雙全、出身微賤,甚至還有了和源氏的孩子——這些就都成了火上澆油:既讓紫姬感到深深被威脅,又讓她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的愛人嘴上說著「最愛你啦」,身體卻流落到窮鄉僻壤還要找野姑娘尋歡作樂。

這種反差是她之前從未經歷過的,也是極度難以接受的。甚至在最初,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一種「嫉妒」。

十四帖裡有一段對話叫我印象非常深刻:

(源氏向紫姬訴說明石姬生女一事,要她不要嫉妒)

紫姬聽了,漲紅了臉,答道:「怪哉!你常常說我嫉妒。我若是個嫉妒女子,自己想想也覺得討厭。我是什麼時候學會嫉妒的呢?正是你教我的呀!」

——而源氏的反應呢?一方面是哄,另一方面還「覺得紫姬生氣時非常可愛,最宜欣賞」。說句不厚道的,至少在紫姬vs明石姬這個問題上,他本人就多少有點樂於作壁上觀的心態的。

另乙個很重要的點在於,明石姬的情況和之前源氏身邊的女子們也大為不同。這倒不是說身份——事實上我還真沒看到原文裡有任何紫姬明確鄙視明石姬出身的描述——而是她的介入實在突然,人又在千里迢迢之外,紫姬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的。

所以在接下來她們倆正式見面前,你能看到紫式部不放過任何乙個機會刻畫紫姬對她的好奇:

明石姬寫信來啦。紫姬看到字跡優美,心想「這麼優美,怪不得主上會喜歡……」

源氏要給明石姬送衣服做禮物啦。紫姬看到配色很高階,心想「一定是個非常高雅的人吧」。

所以這裡面除卻「嫉妒」,還有乙個顯而易見的心態就是「介意」,或曰「好奇」——因為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我更介意,更想知道。

是這兩方面的原因,造成紫姬無法忽視明石姬的存在。

但這種心態在見到明石姬之後,很快就被消解了。紫姬的「好奇」終於被打消,一方面確實服氣,另一方面也看出明石姬不是什麼壞人。見三十三帖《藤花末葉》:

二位夫人初次會面……紫夫人看了明石夫人應對辭令之文雅,心甚讚佩,始信源氏大臣寵愛她並非偶然。

她(紫夫人)與明石夫人的交情越來越深,彼此都無顧慮了。

從此往後,你基本上就看不見紫姬對明石姬耿耿於懷的地方了。當然這裡面還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其一是明石姬的女兒一直在她膝下撫養,其二是紫姬自己也從少女情懷中清醒過來,漸漸確認,源氏絕不是乙個專情的人。

槿姬與源氏來往,紫姬也是介意過的。

源氏提及當年與夕顏的一段露水情緣,紫姬也「頗有怨恨之色」。

當然最要命的是三公主——這個年輕的,後來居上的,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引入,給紫姬帶來的衝擊是毀滅性的。這回她很清楚地認識到哪怕自己像年輕時一樣,將吃醋任性都表現出來(你仔細去看相關回目裡對紫姬的心理描述),也無法挽回任何事情,因而直接導致了最後那幾年裡與源氏的疏遠,執意出家,抑鬱病逝……相比之下,無論怎麼看都是三公主的影響力更大吧?

到這時候還說她「獨獨深惡明石姬」,這有點太不客觀了吧?

最後順便提醒一下,題主你引用的這段話也並非紫式部基於作者視角的評價,而是基於源氏的視角。當時的背景是紫姬已逝,源氏收到與明石姬的答詩,進而引發的一段感想。這時候他的整顆心幾乎都沉浸在對紫姬離去的悲傷空虛中,以至於一花一木,都會聯想起與紫姬有關的片段——她的種種好處,自己種種對不起她的地方……而引入明石姬導致她的不快,自然也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乙個事例。

你結合前後文看,源氏的這一段心語其實完全不是在強調紫姬與明石姬的交惡,而是另乙個意思:她那麼好,有那麼多不為人知的難處與好處,我卻總對不起她。

最後想說,紫姬對明石姬固然存在過芥蒂,但要拿這芥蒂為她二人的關係,或紫姬的心性作為定論,並不合適的。她與源氏相伴三十幾年,期間各種性格、觀念、經歷上的變化,才造就這樣乙個層次豐富的人物。

譯本的質量很重要。結合上下文判斷很重要。

以上一家之見。

2樓:綰綰

明石的外在價值如此之低(出身有硬傷,容貌也不如紫),卻得到源氏的特殊重視(紫之後第二夫人的待遇),又生下了源氏的獨生女,換了你是紫,你怕不怕她?

平安時代的女人,相貌是外人不能見的,判斷價值的唯一標準就是出身和受父親重視的程度,稱之為聲望。

內親王超然。

攝關家族權臣的女兒最高,有權勢皇族女兒次之。

女子同出一父,則是母親身份高者聲望更高。

比如,母族沒有後援的天皇之女就很尷尬了,朱雀帝有四個女兒,他最疼三公主,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因為她母親是先帝皇女;二公主他根本不怎麼搭理,因為她母親是乙個出身低微的更衣,就任她嫁了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柏木是大臣正夫人之子,還看不上更衣生的二公主。

再說紫上和明石之上。

雖然紫的母親只是兵部卿親王不太受重視的妻子(平安時代訪妻制下),但她也是親王的女兒。

明石的父親明石道人是個地方官(雖然和源氏的母親是同族),母親是中務親王的孫女。在皇族和攝關家族扎堆的京城,地方官簡直是土包子代名詞,完全上不得檯面——明石出身糟到什麼地步?她女兒入宮,她只能步行和其他僕婦同列。

外貌方面,書裡渲染很多,從源氏的眼裡,各種僕婦眼裡,明石如何美貌端莊。實際她應該比紫差一些,紫長得像藤壺中宮,美貌是top級別的。

然而,這樣的身份,容貌也不如紫,她還成了源氏六條院四町之一冬町的女主人,源氏還曾在新年之夜留在她身邊。

明石最大的優點和殺器,可以說是理智。書中突出的其實是她清醒得認識到social climb何等辛苦,但仍然順從。

這一點是紫做不到的。紫因愛而生,死是絕望殉愛,她到底不能順從,自己的丈夫另愛他人。

明石的老爹最大的願望就是後代的social climb,押寶源氏是他一生最大的賭博,賭贏了。

明石開始根本不願意嫁給源氏,清醒如她,深知她和源氏身份地位相差太遠,根本不可能是夫妻,連逢場作戲物件都夠不上。

但是她選擇順從父親的意志,以視他如主君的姿態,嫁給了源氏。

源氏從追求期就沒有把她當回事兒,嘴上說著情話,心裡一邊嫌棄她一邊自傷:自己落魄到只能追個土包子。

但是,深入相處之後,她的才學,一手好字,一手好琵琶……以及始終謙恭的態度,都讓源氏越發離不開她——然後她生下了女兒,後來的明石中宮。

在源氏回京公升任內大臣之後,三年時間兩人沒有見面,明石只是順從的撫育著女兒,直到奉源氏之命遷居大堰——因自己身份低微,入京之後她沒有立刻亮明身份,而是裝修了一處位置偏遠的宅邸先住下,可見其用心之深了。

換了你是源氏,乙個女人在你最落魄時候嫁你,與你生了孩子,乙個人默默撫養了三年,來了還不聲不響不驚動自己正妻住在郊區以示謙恭,你會不喜歡她?

後來,源氏要求明石把唯一的愛女送給紫養育,任何乙個做母親的女人都難以忍受這種違揹人倫的錐心刺骨吧?

明石接受了。她父親為她選擇了social climb的路;她丈夫要求她為女兒的social climb作墊腳石,這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她,選擇順從。

在後來的十幾年裡,明石的女兒一直和紫生活在一起,不被允許見她,只能在節日裡給她寫寫信。愛女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見面,這種感覺,無數個深夜裡她一定會哭吧,作者沒有寫。

直到她的女兒成了東宮女御,她以侍女的身份入宮才能照顧她。

出身低微,美貌才學兼備,配上這樣強烈的理智。

換了你是紫,你會不會討厭她?

源氏物語中那裡說光源氏最終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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